我与环评的不解之缘
在“70后”里,我算是老同志了。1972年6月16日斯德歌尔摩召开联合国人类环境会议时,我就满一周岁了;1973年,中国召开第一次环保大会,确定中国环保32字方针即“全面规划、合理布局、综合利用、化害为利、依靠群众、大家动手、保护环境、造福人民”,并引入环评概念时,我两岁;1979年《环境保护法(试行)》正式颁布,将环评确定为所谓“老三项”环境管理制度之一,那年秋天我上小学二年级,戴上了红领巾;1989年召开的第三次全国环境保护会议,提出环境保护“预防为主防治结合、谁污染谁治理、强化环境管理”三大政策和八项环境管理制度——“三同时”、环境影响评价、排污收费、城市环境综合整治定量考核、环境目标责任制、排污申报登记和排污许可证、限期治理、污染集中控制制度,并在当年修订的《环境保护法》进行制度化,同年秋天我上高三了,全力准备着高考,以“脱离农门”。
当然,我和环评的故事,真正开始于1990年秋天。那年夏天,我对环保的了解只限于听班主任所讲的“环保局是个喝茶的好地方”,以及当年“农林水地矿油,师范学校粉笔头”氛围下个人认为“读师大环境科学系,享受师范奖学金且应该不会去中小学做老师”的情况下,报考了东北师大环境科学系。幸运的是,在几乎经历了一个夏天的焦虑等待之后,终于拿到录取通知书。我不仅开始践行“知识改变命运”,而且与中国环评有了交集。刚一入学,听高年级的同学和老师们如数家珍地描述我们“小环科系”的各种成就和荣誉时,就少不了“环评甲级”。1992年秋天,大三时的一门重要专业课就是《环境质量评价》,任课的是敬业憨厚的姜建祥老师。1994年毕业季,我参加了“学术生涯”中的第一个课题——长春胶合板厂技改项目环评,历时两周的现场监测、放探空气球,回到学校在老师们的指导下数据处理、撰写“环评报告”。
1996年夏天,我正在读研二,系里一个老师从英国回来带来一个材料,名字大概是“Step by Step, Guideline for Strategic Environmental Assessment (Royal Society of Bird of British)”。导师尚金城先生让我带着一帮师弟师妹把材料翻译成了中文,先生还特意给这个翻译团队起了个名字“环研本”(即环科系的研究生和本科生,呵呵),这是我第一次接触“战略环境评价”。
图1 第一次接触战略环评,我就是“环研本”里的一个“研”
1998年出台《建设项目环境保护管理条例》,作为环境管理八项制度之一的环评,率先以单项法规形式予以确立。那年春天,导师尚老师主动“放权”,让我自主选择“战略环境评价”作为博士论文选题,这一研究方向我持续至今。
2000年夏天,我顺利博士毕业,经多次反复抉择,最后决定来同济大学跟随陆雍森教授做博士后。陆老先生当年那本《环境评价》,厚厚一大本,可谓是经典教材。2015年前后,FD大学图书统计年度借阅书籍环境学领域前十名,依然在列。
2002年秋天《环境影响评价法》正式出台前不入,我博士后出站并成为高校“青椒”。2003年9月《环境影响评价法》正式生效,那一年,我挖到了“学术第一桶金”:年初,基于博士论文的我的第一部专著《战略环境评价导论》出版了,这也是国内学术界第一部专著,而且在当年学校的绩效考核中顶了我一年的工作量;也是那年春天,我参与了规划环评技术导则的起草并为之提供了“蓝本”,之后作为教师多次参加全国规划环评技术培训,确立了我在战略环评、规划环评的“江湖地位”;还是那年的夏天,我晋升了副教授,成为当时环境学院最年轻的副教授;并在那年秋天,我被学院破格聘为“责任教授”(B2岗)。
2004年仲夏,我参加了为期5周的中国瑞典战略环境评价高级培训(第二期),培训班上的不少成员,后来成为了中国战略环评学界和规划环评业界的中坚领导者、带头人;那年秋天,基于我的博士后出站报告出版了第二部专著《规划环境影响评价方法及实例》,又顶了我一年的工作量。
2005年的“环评风暴”,停建13个省市的30个违法开工项目,实行区域限批。当时被称为处于权力巅峰的环评,已然成了环保部门最大的权力、保障科学发展的一把“利剑”,规划环评也成为了环保部门参与综合决策的主渠道、宏观经济管理的“调节器”,防止环境污染和生态破坏的“控制闸”,预警宏观经济发展趋势的“晴雨表”。那几年,我承担的一个规划环评,后面因所在那个地级市被区域限批而“凉凉”了。
2007年初夏,我牵头团队中标课题《广西沿海石油化工产业发展规划环境影响评价》,这也是当时国家环保总局规划环评试点项目,从此以后我们开始了和广西环保界的长期合作,从同济到复旦,从没间断过。2014年底,还在广西环科院设立了“战略环境评价联合研究中心”。
2008年原环境保护总局升级环境保护部,成为国务院组成部门。那年初夏大地震前夕,我承担了重灾区的某个文化产业园的规划环评,后面又经历了“金融危机”,最后不了了之。也是那年夏天,我经历了三个月的澳洲冬季交流培训,在一次课堂讨论时,我提及了当时国内还极少人关注、现在几乎尽人皆知的邻避效应(Not In My Backyard, NIMY),被澳洲老师称为“A beautiful word”。
2009年,《规划环境影响评价条例》颁布。那年秋天,我历经“十一年内十次申请”,可谓“十年磨一剑”,终于第一次获得了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资助,题目就是《基于可持续发展的城市规划环境影响评价指标体系》(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(40971305))。那年年底,我晋升了教授。还是那年的一次学术论坛上,我以《科学发展观下的战略环境评价》为题撰写文章,开始思考党的大政方针下的学术研究与学科发展,并出版专著《政策可持续发展评价》。至此,从规划到政策,从环境影响评价到可持续性评价,算是构建了一个初步的战略环境评价体系框架,尽管这比最初读博时凭着“初生牛犊”的“冒失”提出要建立这一框架晚了10年。
图2 我的战略环评三本书
2010年十一月起,我在香港中文大学地理与资源学系林健枝教授那里,做了三个月的“访”“学”,也开始了对战略环境评价对自己学术研究的反思。
2012年党的“十八大”之后,生态文明理念深入人心,中国开启了生态文明新时代。2012年的11月,我在经历了近一年的“彷徨”之后,弃“济”投“旦”,又开始了我在环评制度体制机制方面的一系列思考。
2013年初在香港举行“中国环境保护40年学术论坛”之际,我开始期待下一个“40年”,实现了我们 “建设美丽中国,实现中华民族永续发展” 的梦想并断言:我国环境保护经过40年风风雨雨,将开启一个新的“元年”。那年春天,一次近乎偶然的机会在《环球时报》刊出“豆腐块”大小的文章《环评屡造假,,板子该打谁》(2013-04-22),或多或少地推动了社会对环评的关注。这也开启之后至今10年间,我几十次地借助《环球时报》《新民周刊》《中国社会科学报》《中国环境报》《文汇报》《解放日报》及下属新媒体“上观”等各类新闻媒体向社会讲“环评”的事儿,大事儿、小事儿,好事儿、坏事儿……
2015年初,中央对环保部的专项巡视,“监管失职” “红顶中介”“不当利益输送”“花钱办证”“权力寻租”等结论让整个环评界不止是“面红耳热”,可以说是经历了一场“风暴”,这距离2005年的“环评风暴”刚刚十年。继而开启了包括“环评脱钩”“取消环评资质”“弱化审批和承诺+备案”的系列改革。2018年的全国环境影响评价工作会议,进一步强调了“放管服”环评改革的总体方向和用猛药去“沉疴”、用改革增强环评制度的活力的总要求。我也算是手忙脚乱,为环评的新理念、回归本质、未来走向、制度升级、多评合一、“双评价”、有效性、“放管服”等“操碎了心”。
回顾这些年我与环评,蛮有意思。我算一个“从一事终一生”的人。包括战略环境评价在内的环评,是我喜爱的研究领域。当年写博士论文时,师弟师妹曾“笑”我一看到“战略环境评价”“Strategic Environmental Assessment(SEA)”甚至作为海洋的“SEA”,就眼睛发绿。对于环评的情感,这里引用当年被称为“根叔”的华中科技大学原校长口中的母校“就是那个你一天骂他八遍却不许别人骂的地方”来比喻。
2015年3月30日央视一期节目把“环评”称为“坏评”。之后不久该节目主持人来FD参加活动,我本来想去“踢场子”,只是我后面“忍”了或出于“来的都是客”的礼仪才“作罢”。
图3 环评我可以“骂”,你不能!
今年是2022年,是《环境影响评价法》的20周岁。可以说,过去20年里,环评经历了风风雨雨甚至是“风暴”。但环评的本质,无论是出于“行动学派”的优化决策、降低决策实施的不良环境影响,还是出于“组织学派”旨在消除可能导致未来显著环境问题的政策、规划与项目决策的制度与体制性要素,环评应确实要对决策者“管用”。包括但不限于:以生态文明、可持续发展、绿色低碳发展等理念优化政策、规划、项目等重大决策的体制机制,不良生态环境影响最小化和尽量提升生态环境质量、改善人居环境,防范和应对决策失误及其生态环境风险,响应群众的环境诉求、规避决策和实施可能会导致的邻避冲突和环境群体事件。
无疑,未来环评人仍须努力。
作者: 包存宽
复旦大学环境科学与工程系